霍至境的軍隊到離洲城的時候,終是出了事。
如今他帶着的也不過是寥寥五千多人的隊伍,而包圍了他的,卻是明承五萬的兵馬。
“霍至境與甯歌結黨營私,以誅九族之罪論處。”
明承等得就是這一天,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卻與他平起平坐,他如何能甘心!他將墨王暗中拉攏霍至境的事告訴錦帝,故意讓霍至境出征,給他少的不能再少,而且俱是陌生的兵馬,而霍至境自己所帶出來的大軍,卻被他控制在京內。他逼他和西王聯手,留下破綻,落人口舌,又在錦帝耳邊煽風點火幾句,霍家,至此便再也不會礙他的眼了。
他也曾是一名熱血騰騰的愛國大將,只是人生長路上,名利的浮**惑終是迷了他的心智。
這一刻,他早已不是人人愛戴的左將軍,而是面目猙獰的劊子手。霍至境的這五千人,投降的投降,沒有投降的均被他的弓箭手射殺。
那一天霍至境永生難忘。
這離洲城的槐樹坡前,他的兩名副將,連同四個下屬,形成了一道人牆,將他緊緊圍在其中。
到最後,那六人身上已經滿是劍羽,直至文其將他從上方救出時,他們六人還是圍成個圓形,推都推不倒,有生之年,他的心裡第一次充滿了仇恨,所以他沒有再猶豫,文其將滿身血污的他帶回去時,他雙膝沉重得跪在了莫雲深面前。
“臣,願聽從王爺一切吩咐。”說完,將他的兵符呈在莫雲深面前。
莫雲深卻沒有接,只是讓人將完好無損的紅杉交給了霍至境。
自此,霍至境成爲莫雲深的左膀右臂。
當明承在此處大開殺戒時,京城卻已經被甯畫和平王的二十萬兵馬圍得水泄不通。
莫雲深並不急着回京,如今明承在京外,錦帝沒了主心骨,一干外戚不過是烏合之衆,霍至境也爲他所用,西王一派事不關己,他根本用不着心急,所以當明承大驚失色的帶着五萬兵馬往京城趕時,他卻是閒適的跟在其後。
明承出京容易,此刻入京卻是難了。
可霍至境不一樣,他調了自己京中十萬兵馬,在城郊生擒了明承,明承帶着的那些人也都盡數被他納入旗下,至此,他才明白爲何莫雲深沒有收他的兵符。
他的十幾萬兵馬連着平王的二十萬兵馬殺入京城時,莫雲深就在城牆頭上看着。
甯畫也站在他身邊。
這數月以來,錦帝和太后的人均不放鬆,他們也是數次出生入死。
可到底,還是站在了這高處。
城牆下是一片烏壓壓的人頭,鮮血,爭鬥,殺伐,所有人的心裡都清楚,無論是外戚,還是錦帝,都氣數將盡。
莫雲深終於出了聲,“你可以去了。”
的確是,時辰到了,她該去處理她的事了,一旦事成……
她笑了起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鎧甲,看起來倒意外的英氣許多,整個人都有一種凌人的氣勢,她不再猶豫,往城牆下走去,的確是時候了,討回她的帳。
太后在養心殿被她的人擒住,她的面容雖然已見蒼老,風姿卻仍是在的,士兵衝進來的時候她正在逃,結果被抓回來綁在了大殿內的椅子上。
她素來喜華,殿內的椅子被她塗了一層金,整個大殿也被她佈置的金碧輝煌,處處象徵着權利,可諷刺的是,她現在卻被人用最廉價的繩子綁在了這華麗的椅子上,甯畫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可笑的景象。
她先是掩脣笑了三聲,然後揮退了殿內其他的人。
“太后娘娘。”她聲音婉轉的叫了一句。
椅子上的女人臉上頗有些氣急敗壞的神色,卻終是強忍着,只是呈着口舌之快:“我真是後悔當初沒能殺了你!”
甯畫將桌上的茶倒了一杯,峨眉微蹙,紅脣微微抿着,“是啊,我也替太后娘娘可惜呢。”
大殿裡,除了宮女和太監的屍體便只剩他們二人,甯畫的話音落下,大殿裡只有茶杯擱在桌上的聲音。
太后偏過了頭,顯然是不想再多言,可甯畫不這般想,“我這滿身髒血,裡面可有您的一半呢。”
她輕輕巧巧的掩脣輕笑,“您說是不是,母親大人?”
“當年你千方百計想要孩子,終於將我們生下來了,卻發現是一雙女兒,讓我想想,你那時該多失望啊……”她發出一陣輕笑聲。
太后當年的確是想要孩子,皇后無子,在宮裡怎能活得下去,可皇上來得少,又如何懷上孩子?於是她與侍衛通姦,千思萬想,生下的卻是一雙女兒。
那種失望絕對是從骨子裡都能漫出來的。
可是也不知是哪裡走漏了風聲,肅興帝竟懷疑起來,她當即提心吊膽,打算不動聲色的殺了這一雙女兒,偏偏在緊要關頭,她哥哥平王心慈,救了這兩個孩子,她還不死心,總覺得她們的存在便是個禍害,幾次三番想要取了她們的性命。
後來卻是平王從中周旋,想將兩個孩子過到了他名下,可畢竟兩個不能全都過給平王,平王遊說幾番,肅興帝只答應讓他帶回其中一個。
於是她讓平王帶回了青碧,留下了甯畫。
後來那場宮變之時,她正打算趁此機會取了甯畫的性命,平王卻有先見之明,讓人帶着青碧遠走高飛,從宮中偷偷帶出了甯畫頂替了青碧,成爲了長樂郡主。她最後殺的,不過是個替身。
然而這些年,留在京中的甯畫卻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而甯畫,同樣也對她恨之入骨。
所以當甯畫的探子在浥河村看到青碧的時候,甯畫幾乎是要高興瘋了,蒼天竟如此弄人,讓她所恨之人全都湊在了一起。
當她在水深火熱的京中活得如履薄冰時,青碧卻在山清水秀之地過得歲月靜好。
當她愛而不得,千盞卻輕易擁有。
所以她不止是要千盞一家家破人亡,更要讓青碧嚐嚐死一回的滋味。
她當年代青碧受的那些苦,她要一筆一筆的討回來!
望着大殿上那被綁着的女人,甯畫朗聲笑着,她走上前去,撫摸着那已近中年的面龐,輕輕的道:“你對親生女兒幾次三番下手,卻是次次都被我躲了過去,如今你落在我手中,你覺得你會如何呢?”
“分明是雙生,你卻讓她活,一心讓我死,憑什麼?”
“我偏不死!不僅不死,我還要取你的性命!”她說到最後,字字兇狠,話音一落,她便拍拍手,招進來幾個侍衛。
然後她指着面前的女人,聲音清淡,只吐出了兩個字:“殺了。”
說完,她背過身,快步往殿外走去,身後是殺戮,身前卻是寂靜藍天,她微微仰着頭,眼中的淚被她生生逼退回去,出了殿,她隨手拉了一名士兵,問莫雲深在何處。
得了答案,她一步一步往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恨從來都是一把沒有刀柄的刀,握得有多緊,傷得便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