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一部影響了80後一代人的動漫風靡了所有校園,一時間,不管是小學中學,還是大學都在談論着灌籃高手。男生都在幻想着自己是流川楓,女生也都在幻想自己身邊能有個流川楓。原本連“走步”這樣簡單的犯規術語都不懂的門外漢們,突然之間都可以對着一場職業籃球賽評頭論足了。街頭巷尾的音像店也都頻繁地放着灌籃高手的原聲帶,那首一聽就讓人熱血沸騰的片頭曲在校園廣播的點播率也攀升到No.1。就連這一季都開始流行運動短裙,基本款式是百褶裙,A字版型,剛剛過膝的長度,配上一件簡約的長袖T,確實青春靚麗。
這天,一進教室,蘇佑安就看見何莉興高采烈地在說些什麼,一見她進來,何莉趕緊拉過她,獻寶似的讓她看自己的新帽子。每個人都看灌籃高手,蘇佑安也不能免俗,因此一打眼,就看出這是裡面彩子經常戴着的同款鴨舌帽。她拿起帽子,戴在了何莉頭上,退後了一小步,打量着,搖搖頭,又上前把何莉的馬尾散開,挑出兩縷放在耳邊。這下她滿意了,笑着說:“何彩子,這下你可以指揮咱們班的籃球隊了。”
何莉很高興,又拉着宋涵婧說,“咱們三個週六去逛街吧,也買一條百褶裙,咱們穿一樣的。”看涵婧沒有反對的意思,何莉更開心了,又道:“哎你們說,買什麼顏色的好呢?”
蘇佑安打斷了何莉,“週六啊,涵婧知道,昨天我們班委開會,商量着用班費給咱們班添兩個籃球。計劃就是這週六我和楊凱去買”。
涵婧點頭,“楊凱本就是體育委員,籃球打得又好,肯定知道買什麼樣的最合適,所以我們就讓他和蘇蘇一起去了。”
“這樣啊,”何莉有點兒失望,不過轉而又說,“那你們去哪買啊?要是近的話可以我和涵婧先逛,等你們買完籃球我們再一起啊。”
蘇佑安有點兒心動,她也很想買一條那樣的裙子,難得涵婧也同意。於是她往自己的座位上看了看,楊凱正在寫些什麼,她衝他喊道:“楊凱,週六咱們去哪買籃球?”
楊凱聽了,擡頭道:“就在體校對面的文化市場。”
何莉趕忙說,“那離聯營就隔了一條街,我們先去挑,等你買好籃球再過來唄。”
蘇佑安想了想,這也是個好主意,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週六當天,陽光晴好,蘇佑安吃了早飯,跟媽媽說了一聲,就出門了。她和楊凱約好九點半在文化市場南門見,她下車的時候,還有十分鐘。蘇佑安今天上身穿了一件純棉圓領T恤,紅白相間的條紋,搭了一條米色的半身裙,她想呆會兒試裙子的時候比較容易換。待她走到市場南門,就看見楊凱從另外的方向跑了過來,衝她揮了揮手。
“急什麼?看你這滿頭的汗。”蘇佑安見楊凱氣喘吁吁的樣子,讓他先靠在欄杆上休息一下。楊凱今天沒穿平時上學的衣服,而是換了一身休閒裝。藍色格子的襯衫裡是一件白色短袖的T恤,下面穿了一條牛仔褲,褲腳有點兒飛邊兒。楊凱本來就高,眉眼又深邃,這樣一身打扮,讓路人頻頻側目。蘇佑安也覺得楊凱今天和平日裡不太一樣,但具體又說不出來,直覺似乎今天的樣子纔是他該有的狀態。
兩人一同走進文化市場,蘇佑安小時候跟表姐來過這裡,買過一些花花綠綠的筆記本,各式各樣的圓珠筆這類的小東西,這回再來,覺得變化很大。她和楊凱一路走,忍不住又看向那些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楊凱倒也不急,陪她一起逛着。在一家賣各種各樣的文化衫的小店門口,蘇佑安看見了何莉的那頂“彩子帽”,顏色款式都一樣,她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想買上兩頂,她和涵婧就有跟何莉一樣的帽子了,一會兒還可以給她倆個驚喜。蘇佑安放下帽子,拉開揹包的拉鍊,又想問問楊凱,回頭卻見他走開了些,好像遇見熟人在說話,她又轉了回來。
等她想從包裡翻出錢包的時候,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了。
蘇佑安大驚,今天出門的時候明明放在書包裡了,剛剛在公交車上自己還看了一下,怎麼這一轉身的功夫就沒了呢?她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今天要買的東西不少,算上班費,錢包裡大概一共有300塊,這對於一個初中生來說,也算是一筆不小的鉅款了。她帶着驚慌的聲音大喊,“楊凱,你快回來,我錢包丟了!”
楊凱三兩步跨了回來,問:“怎麼回事?”蘇佑安着急的左顧右盼,眼尖地一下子看見往門口方向去的過道上,一個穿連帽衫的人手揣在兜裡,可那個晃盪在外面的正是自己的錢包掛飾米妮!
“他,他他就是他“,蘇佑安着急地指給楊凱看,“那人兜裡揣着的一定是我的錢包,那個米妮是我新掛上去的。”
楊凱把手裡的襯衫扔給蘇佑安,朝着那個人飛奔了過去。那人偷了錢包卻不料自己已暴露,還在晃悠地走着,下一秒已被楊凱抓住胳膊反扭了過來,一把揪出了他兜裡的錢包。
“哎呦,疼疼疼,誰啊?敢掰小爺的胳膊!”小偷氣焰很囂張,他把另一隻沒被扭住的手放在嘴裡,打了個呼哨,很快,七八個看起來滿臉流氣的人就聚了過來。
這時,蘇佑安也已經跑了過來,卻被這從未見過的架勢弄懵了。
楊凱看來人的方向,已經注意到了蘇佑安,這會兒再想讓她離開已經不太可能。他用眼神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後,然後把錢包遞給她,說:“是這個嗎?數數看裡面錢對不對。”
蘇佑安強自鎮定了下,接過錢包。小偷被發現得快,還沒來得及拿走裡面的錢。她朝楊凱點了點頭,又小聲問:“怎麼辦啊?”
還沒待楊凱說話,那邊有人開口了,
“嘖嘖,我當是誰呢,凱子,這麼有空,陪小姑娘逛街,最近也不見哥幾個。”爲首的那個人,挑染了兩縷綠色頭髮,邊說還邊打量着蘇佑安。
這些小混混大都是初中都沒上完或者上完小學乾脆就不念了的社會閒散人員,正事不幹,整天在魚龍混雜的地方偷雞摸狗。小買賣的店主花錢消災,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逢年過節的意思意思就買個消停。可這縱容的態度卻壯大了這個隊伍,他們人一多,小老闆們就更不願意惹麻煩了。
楊凱也認出了眼前的小混混——汪勇,說起來他們小學的時候還是一屆的校友,後來楊凱因故休學,而汪勇小學畢業以後乾脆就沒有升學,當起了這片的混世魔王。
楊凱見是他,心裡倒是暗暗地鬆了口氣,自己和汪勇有些淵源,且這次的事畢竟是他們理虧,偷了蘇佑安的錢包在先。自己爲了表示不想鬧大,便鬆開了“連帽衫”,拍了拍他的肩膀。連帽衫回到了他們的陣營,一個勁地晃着他被扭到的胳膊。
“勇子,不好意思,不知是你的兄弟,下手重了點。”
蘇佑安雖然是個乖乖女,但卻不是個足不出戶的溫室花朵, 她也聽出來楊凱和對方是舊識,本來高度緊張的神經也放鬆了一些,她一聲未出,站在了楊凱旁邊。
那邊的氣氛也不再像剛纔那樣劍拔弩張,汪勇走上前來,對楊凱說:“有段時間沒見了啊,哥們身手更好了。” 汪勇指的是剛纔楊凱拿住連帽衫的那一下,他離得最近,看到了楊凱出手。
“這一招半式的,不敢在兄弟面前賣弄。”楊凱伸手握住了汪勇的胳膊晃了晃。
蘇佑安聽着楊凱和汪勇的對話,有點兒無所適從。和楊凱來買籃球,接着自己的錢包被偷,怎麼就弄得好像人在江湖一樣?她突然有點兒想笑,然後,她就看見了林墨。
林墨在那羣混混身後已經悄悄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見蘇佑安在那羣人中間,楊凱的身旁,而楊凱又在拉着汪勇說些什麼,以爲楊凱在央求着對方。他一股衝動涌上來,就要衝進去的時候,卻看見了蘇佑安嘴角的那抹笑意。林墨生生地收回了腳步,腦子轉不過彎來了。
還是和他一起的王鬆和劉傑拉開嗓子在人羣裡喊了起來:“着火啦,倉庫着火啦,快點救火啊!”
接着是幾個女生的高分貝尖叫,然後,人羣就四散開來,去尋找那所謂的失火倉庫去了。混亂中,林墨衝到人羣裡,一把拉住蘇佑安就往外跑。沒等反應過來呢,人就已經站到了街對面的體校門前了。接着,王鬆,劉傑,何莉和涵婧都跑了過來。
王鬆看着何莉:“你的嗓門也太有攻擊力啦,震得我耳朵都快聾了。”
“你還說,要不是我們喊得快,那效果能有那麼逼真嗎!”何莉邊喘邊說。
宋涵婧拉過蘇佑安,上下打量了一圈,放下心來,“蘇蘇,你沒事吧?”
蘇佑安終於回過神來,她看着這一羣人,“你們怎麼都來了?”
“我和涵婧左等右等你也不來,就想過來找你。走到體校門前,正遇見林墨他們,我說你和楊凱去買籃球了,這不就都要來看咱班的新籃球。”
劉傑接過話頭,“可不是,這麼巧我們今天來體校找付雪瑩,她說今天體校有場球特別好看,可以把我們偷偷帶進去。”
蘇佑安聽完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解釋,突然想起來,問道:“楊凱呢?”
林墨想衝出去的時候,楊凱就看見了他。只是他不明白,林墨爲什麼又退了回去,不過,他萬分慶幸林墨沒有衝上來,對方人多又不怎麼按常理出牌,要是這麼一羣人打了起來,自己班裡的同學肯定要吃虧。
所以後來響起“着火了”的叫聲時,他第一時間分辨出了王鬆的聲音,大家都四散跑開,他回頭要拉住蘇佑安,卻見林墨衝了上來。現在,楊凱正站在街對面,看着他們一羣人在說話。市中心地段,汽車川流,人聲鼎沸,楊凱只能看見他們在說着什麼,卻聽不清一字一句。就在那一刻,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包圍了他,他覺得自己不屬於任何一個集體,突然間很想放聲嘶吼,良久,卻什麼都沒做,直到後來蘇佑安發現了站在街邊的他,招手叫他過去,他才收回了飛遠的思緒,等綠燈亮起。
這邊,林墨挑了挑眉,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他和那個小流氓認識?”
蘇佑安點頭,“對啊,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只聽那人叫他凱哥,還說好久不見。”
“凱哥?”大家誇張地重複。
“你還別說,我現在還真覺得凱哥這個稱呼比較適合咱班體委。”劉傑指着過馬路的楊凱道。
大家一起望過去,這會兒纔有功夫好好打量他。他的襯衫脫下了,剛纔追小偷的時候塞到了蘇佑安手裡,現在他雙手插兜,只穿了一件短袖白T朝他們走了過來。十四歲和十六歲的少年在身形上看起來差不太多,但眉宇間流露的神態卻迥然不同,尤其是楊凱這樣有故事的少年,就更爲明顯。馬路這邊的人突然都一致地安靜下來,看着楊凱走到跟前。
蘇佑安拿起那件藍色的襯衫,遞給他,問道:“楊凱,你沒事吧?”
宋涵婧也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王鬆跳起來拍楊凱的肩膀,然後一臉諂媚地來了句:“凱哥好!”
林墨突然就氣悶了起來。他懷疑自己剛纔是不是幹了一件巨蠢的事,本來人家是認識的,可能正在寒暄,讓自己這麼一鬧騰,搞得雞飛狗跳。林墨覺得自己好像從一個智勇雙全的大哥瞬間跌落成了個插科打諢的小丑。
楊凱的話一貫的少,他簡單地跟大家解釋了下:“汪勇是我小學同學,以前一起玩兒過。”大家頷首表示瞭解。何莉問道:“楊凱,以後要是我們在這塊遇到麻煩,是不是靠你罩啊?”何莉也是古惑仔看多了,滿嘴的江湖話。
楊凱倒出乎意料地答應了;“我儘量。”
這麼一折騰,就到了午飯時間。付雪瑩結束了上午的訓練,出來到外面找林墨。看見他們一羣人,她驚訝地問:“怎麼回事?大家怎麼都在這?”
林墨簡單地跟她說了事情的經過,她招呼大家,“來來,中午嚐嚐我們體校食堂的飯,我請客啊。”
王鬆嚷嚷道:“早就聽說體校食堂的油水足,運動員的伙食肯定差不了啦,這回有口福啦!”
大家也沒有過分地客氣,推推搡搡地就進了體校的食堂。
午飯確實很豐盛,四菜一湯,有葷有素。付雪瑩一個勁地給林墨夾菜,也不忘招呼楊凱,何莉他們,林墨卻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總是看向蘇佑安。何莉正在和蘇佑安八卦,非要讓她再現一下剛纔楊凱制服連帽衫的細節。蘇佑安說:“以前的說書相公還有兩個賞錢呢。” 何莉趕忙狗腿地從自己餐盤裡挑出幾塊菠蘿咕咾肉夾給蘇蘇,然後一臉期待地:“可以說了吧!”
蘇佑安吃得開心,看看楊凱,想起剛纔自己跑到的時候,楊凱已經扭住了連帽衫,至於過程,還真沒看到。可這吃到嘴邊的肉,總不能再吐出來吧,閉門造車她又沒那個本事,於是她把主意打到了楊凱身上,“哎,我的同桌,要不,剛纔那英雄的一招,你再來一遍?”
要是擱平時,這樣的要求楊凱絕對不會答應的,可像今天這樣大家一起吃飯的場合,楊凱卻不願意落了蘇佑安的面子,加上難得聽到蘇佑安跟自己用這樣的口吻說話,他也便點頭答應了。他身邊正好是林墨,看大家都在等,便起身拍了拍林墨拉起他的胳膊,慢動作地分解了擒拿,給大家展示了一下。
林墨平時給大家的印象是隨和的,因此根本沒人覺得他會不高興。偏巧林墨正自己在那鬱悶,又說不清爲什麼,王鬆又嬉皮笑臉地來了一句:“林墨,你還真有點像那個偷錢包的小賊,哈哈,哈。”
“放開!”林墨突然的爆發讓大家嚇了一跳,他甩開楊凱,重新站好,對着楊凱喊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英雄,特爺們?我們都是你眼中的小毛賊?” 說着,摔了筷子,掉頭走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夥都愣住了,宋涵婧先回過神來,撿起了林墨的筷子,付雪瑩起身追了出去。蘇佑安一口飯含在嘴裡咽不下去,何莉和王鬆都呆住了,劉傑買了飲料回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楊凱定了定神,目光中出現一絲了悟,他對大家說:“是我冒失了,你們慢慢吃,我去跟他道個歉。”邊說邊走了出去。
楊凱找到林墨,付雪瑩在遠處擔心地看着他們。
楊凱直接了當地說:“林墨,你是不是怪我沒照顧好她?”
林墨此時心緒紛亂,自己也弄不清到底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可他不願在這個男孩兒面前落了下風,他看向楊凱,絲毫沒有避開他炯炯的目光,說道:“你本可以不讓她遭賊的。”
楊凱無言,這也是他剛纔一直自責的地方,如果他沒有離開,去和一個不常見的朋友聊幾句,那連帽衫也沒有機會偷到蘇佑安的錢包,是自己大意了。
楊凱說:“我會跟她道歉,並且剛纔我不該扭你的胳膊,對不起。”
林墨似乎被楊凱剛纔的問題點醒,他有些清楚自己混沌的思路了,但他來不及深究。
楊凱又道:“剛纔,還是謝謝你,要不是你們機警,我們也沒那麼容易過關。”
林墨聽他說“我們”,本來平靜的情緒又堵了上來,他冷冷道:“我那不是爲了幫你。”
楊凱點頭,扔下一句,“那就好”。
這頓飯吃得大家都沒了什麼繼續在一起的興致,大家匆匆散去,林墨沒有留下來和王鬆他們一起去看那場精彩的球賽,他一臉失魂落魄地獨自走了。何莉和涵婧拉着蘇佑安去看她們已經看好的裙子,楊凱想了想,終是有點兒不放心,但也不好說什麼,遠遠地在後面跟着,直到見她們走進了聯營商場的大門,他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