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的駕照考下來了,去取駕照的路上她興奮地說:“回來讓我開吧,好不好,讓我開回來。”
“好,你開。”
“嗯……爲什麼你都不拒絕一下?”
“因爲我跟你同生共死。”
回來的路上,楊凱偷笑道:“怎麼又不開了?”
“我還沒活夠。”
小西和肖騏要來西安了,着實讓蘇佑安興奮了一把,尤其當小西告訴她這是她和肖騏的蜜月旅行時,她興奮地開啓了話嘮模式,幾乎將小西和肖騏在一起的那些事當成老電影講給楊凱聽。楊凱也聽得饒有興味。他對肖騏的印象始終停留在那個夏天,他隔着大大的玻璃窗一臉柔情地看着小西津津有味地吃一個甜筒。當時的自己心裡牽掛着佑安,見他們倆的樣子,羨慕得要命。時過境遷,自己的身份已經轉變,再聽佑安說這對青梅竹馬的小情侶之前的事情,只覺溫馨有趣。
說肖騏,就躲不開林墨,這應該是兩人婚後第一次正面談起他。再提起林墨的名字,蘇佑安還是會有短暫的頓挫,回憶太滿,他們的少年時代幾乎都糾纏在一起,仿若一副水墨畫,層疊暈染,分離不出。楊凱握着佑安的手心,輕輕說道:“林墨,曾經是我最羨慕的人,羨慕他陪在你身邊的每一天,而現在,守在你身邊的人是我,這就夠了。所以佑安,放輕鬆,你老公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無需小心翼翼,更無需時刻掛懷。”
佑安長出一口氣,“你對我的好,我自然都知道,但我就是再沒心沒肺,也知道不要把前男友的點滴交代給老公吧。”
楊凱摸摸她的頭,“還不上當!”
再次見到小西和肖騏,是在西安火車站的出站口,小西的眼光對上佑安之時,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咧開嘴笑了半天,衝上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想死你了,蘇蘇,我們多久沒見了!”小西像樹袋熊一樣抱着佑安晃,被後出來的肖騏拎住了衣領。
“肖騏,恭喜你啊,終於如願以償了,你怎麼好像又長高了”,佑安看向肖騏,還是那張帥帥的臉。
“啊……啊!蘇佑安!你什麼情況?”
突如其來的叫嚷把肖騏嚇了一跳,緊接着,他就看見小西捉住佑安的左手,看到了讓小西驚叫出聲的那枚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一枚婚戒,毫無疑問。
他的心“咕咚”一下,掉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佑安對坐在副駕駛上的小西說:“憋着啊,有任何問題,到家再說,除非你十分相信我的駕駛技術。”
三人順利到家,一進門,小西就又發出一聲驚呼,佑安見怪不怪,肖騏也湊上去看那一整面牆的車模。
“楊凱的寶貝,從上海搬過來的,用他的原話就是,一個都不能少。”佑安去廚房燒了開水,端進客廳。
小西的話匣子一下拉開了,“你快點招來,我還以爲肖騏和我是咱們這羣人裡最早的,結果你悶聲不響的,是不是比我還早?”
肖騏也盯盯地看着佑安,他迫切地想要聽到確切的答案。
“肖騏,你見過楊凱,對吧?”蘇佑安也看着肖騏,“我記不清小西是不是見過他,但是大部分的事情我都跟你說過的,只除了登記前後的事。”
佑安給兩人倒了熱茶,接着說道:“大概有半年多了吧,從領證那天算起,嚴格說來,楊凱是被我逼婚的。”
……
半天,聽完了佑安的講述,肖騏和小西沒做聲,在他們倆心中,一直覺得林墨會回來,佑安會等他,兩個曾經那麼相愛的人不會就這樣今生錯過,隱約有種他們會重逢會再續前緣的感覺,可是佑安單方面宣告結束,宣判了林墨在她生命中徹底消失,這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看來,好像改寫了故事原本的走向,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佑安見兩人這樣,輕輕咳嗽了聲,“肖騏,我知道你怎麼想,頭四五年的時間裡,我是回不過神的,我也不相信他就這樣離開了我,音信全無,可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會增加你無限想象的可能,這種漫無目的的瞎想會蠶食人的腦細胞,會吞噬所有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帶給我的是無盡的黑暗,我就像掉入一個洞,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
“肖騏,你說,我對林墨是應該繼續幻想下去,還是恨他不告而別?”
肖騏動了動嘴脣,也沒說出該或不該。
“開始的時候,我想他會不會被他家人逼着不能跟我們聯繫,後來又想是不是遇到什麼意外,想聯繫我們但沒有辦法,甚至想是不是生病了,出事了,林林總總,什麼荒唐的情景都爭先恐後地鑽進腦袋裡。可是,肖騏,過了這麼久,你心裡一定清楚,不是的,不是我想像的任何一種,如果他想,我們早都收到他的消息了。他一定是遇到事情了,這個我知道,但他選擇了不讓我分擔,這是他的選擇,帶給我的卻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和挫敗,我終究不是那個可以陪他到老的人。他接連兩次將我摒棄在了他的圈子之外,我不得而入。你可以說他是爲了我好,我卻無法這樣說服自己。”
小西抱住佑安,“沒能在你身邊陪你,真是對不起。”
佑安點點頭,“就是,你個沒良心的!”
她接着說道:“到今天,我能清楚地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當時的情景都歷歷在目,咱們幾個滑旱冰林墨被人打,去看流星雨他載着我在自行車上,你們包宿打CS被抓集體受罰,還是後來他到上海來看我,每件事都像膠片一樣印在我腦海裡,但奇怪的是,我居然漸漸記不清林墨的臉龐,他的臉龐越來越模糊,就像他離我漸行漸遠一樣。”
她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而楊凱,你們都知道,他跟我和林墨是初中同學,後來退學了,到了深圳,爲了我,調到上海,還是因爲我,辭了工作來到西安。其他的,似乎不用再說了。”
肖騏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站了起來,長出了口氣,“蘇蘇,祝你幸福,一直幸福下去。我想無論是我們誰,最終希望看到的,都是你和林墨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好。”
“行了,不說我了,這是你們的蜜月旅行,主角可不是我,楊凱本來說要一起接你們,臨時有事趕不回來,他說估計你們倆要審我,他等審完之後再回來,這會兒估計在路上了。你們倆肚子餓了吧,想吃點什麼?咱們選好地方出去吃。”
“蘇蘇,你饒了我吧,我這會兒可不想出去吃飯,趕緊在你家附近給我定酒店,我就想躺在牀上解解乏,吃什麼都等我緩過來之後再說。”
“不用訂酒店啊,你倆就住這,客房都給你們收拾好了,行李搬進去就OK,不要花冤枉錢,而且”,佑安眨眨眼,對小西說,“不要擔心,我和楊凱不住這,沒人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小西疑惑道:“你們不住這?你可以回學校,楊凱怎麼辦啊?”
“他啊,狡兔三窟,店裡,和他之前租的房子都可以住,就是離我學校稍微遠了一些。”
正說着,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楊凱拎着大包小包的進了屋,見到肖騏,毫不見外地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哥們兒,好久不見,恭喜恭喜啊!”
楊凱的毫不見外,讓肖騏感覺上多了幾分自然,他們之前畢竟見過幾次,不算陌生人,反倒是小西拘謹了起來,小聲地說了句:“你好”。
楊凱溫和地笑笑,“小西,你比之前漂亮了,你們倆在一起看着真幸福。”
小西疑惑地看了看楊凱,肖騏點頭道:“高考後的暑假,楊凱來找過我,當時咱們倆在逛街,你啊,只顧等冰淇淋,並沒有看到。”
小西恍然大悟,看着楊凱一臉笑眯眯的樣子,突然就釋然了,這是個一往情深的男人,只衝他追隨佑安走了這麼多城市,就值得她把他也當成好朋友。
楊凱換好鞋,就着佑安手裡喝了一口茶,說道:“今天我下廚,給肖騏和小西接風洗塵,你們倆千里迢迢來到這,必須好好招待,嗯,可以開始點菜了!”
佑安看看小西,又看看肖騏,“噗嗤”樂了,“你倆還不清楚我家楊總的套路,現在開始,你們就把他當成一米其林星級大廚,想吃什麼,儘管點,我們可是開餐廳爲生的哦!”
半小時不到,六菜一湯全部上桌,小西夾起一筷子清蒸多寶魚,沾了沾盤中的湯汁遞入口中,頓時眼睛放光,味蕾完全被征服,這頓晚餐,小西身體力行了食不言寢不語中的前半句,後半句卻是完全沒實踐,因爲,小西喝醉之後,居然變成了話嘮神經病。
原本幾個人只是喝了點紅酒助興,喝到興起,卻覺得不過癮,又換了啤酒,邊喝邊聊,不知不覺就都喝了不少。
小西大着舌頭說:“蘇蘇,蘇蘇你猜,我們伊一,我們伊一和誰在一起了?”
佑安知道伊一和二哥在大二的時候和平分手的事,伊一和二哥雖然考到了一所大學,卻越來越少了共同話題,他們兩個也試圖挽救這段青梅竹馬的感情,卻無法爲對方妥協更多,最終,算是兩人一起提出分手,並無激烈的爭吵和憤怒。
在那之後,伊一好像對談戀愛暫時失去了興趣,有人來追也不給迴應,還愛上了自駕遊,考了駕照,經常自己開着車到處亂逛。她不說佑安也感覺得到,伊一還是受了傷,雖然這可能只是她人生路上的一個小插曲,不過經歷的時候,任誰都會痛,只是這傷痛終會被時間沖刷,被新的痕跡所替代。
現在小西大大咧咧地問佑安知不知道伊一和誰在一起了,佑安看着她,閉上眼琢磨了一會兒,嘴裡吐出三個字—朱錦陽。
肖騏伸了伸大拇指:“神算女諸葛!”
“肖騏,你要不要這樣看低我!小西問的,還讓我猜,我認識的人裡頭,你說還有誰更適合伊一!”
“也對,他們倆個啊,是天生一對,我還記得你以前說過,說錦陽沒準可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呢,真讓你給押中了。”
佑安得意一笑,又說道:“不過錦陽追伊一,應該沒少吃苦頭吧?”
“可不是”,肖騏伸手探上小西的臉,熱乎乎的,接着說道:“錦陽也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一個,結果追着伊一也跑了大半個中國,倆人從驢友發展了純潔的革命友誼,然後就昇華了。”
“肖騏,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是個段子手,這話你說給他們倆聽去我就服你!”
楊凱也談興不減,“哪天啊,等他們倆游到這,我一定要見見這個跟我志同道合的同志。”
肖騏笑得意味深長,“好啊,不過你之前應該沒見過錦陽,蘇蘇知道啊,現在你再見到他,可能都認不出來了。”
“哦?”
“哈哈,他現在啊,是皮糙肉厚,用伊一的原話說,是從一個熱氣騰騰白胖白胖的大面包變成了黝黑麻面的全麥壓縮餅乾,跟了他十幾年的肥肉就這麼甩掉了,可說是一舉兩得。”
“好事啊,看來伊一是錦陽的福星啊”,佑安想站起身,卻不提防身形一晃,酒勁兒有點上頭了。
小西還在嗤嗤地笑,“蘇蘇,你怎麼晃來晃去的?”
楊凱見狀,一拍腦門,“怎麼把這茬忘了,這下走不了了,我們倆都喝了酒,開不了車啦。”
小西聽了半明白半糊塗地嚷道:“正好,我們一醉方休!”
肖騏笑了笑彎腰抱起小西說道:“你已經醉了,可以休了”,後又看向楊凱,“兄弟,以前的種種,別見怪,今天看到你們倆這樣,我只有祝福,不會再糾結過往了,咱們來日方長。”
楊凱衝他舉了舉酒杯,“都在酒裡了。”
朦朧中,佑安向幽深的夜空中望去,一彎月牙輕輕巧巧地掛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