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曉再次見到了慧妃。
她從文古閣回來後便去找了戚衛,戚衛所言,與一目相差無幾,然而她還問了戚衛,一目是誰。
得到的答案竟出乎意料的讓人訝異。
她是在回素玉閣的路上被李公公攔下的,原以爲是錦帝甯淵找她,卻未想到李公公也是滿臉焦急之色的將她帶到了未央宮。
一進殿門清曉便看見在殿中來回走着的甯淵,自入宮以來,除卻慧妃臥病在牀之時甚少見他的情緒如此之大。
果然,甯淵一見到她便指了指牀上躺着的明玥,“快看看慧妃可是舊疾復發,她今日又吐了。”
他眼中的憐惜和臉上的焦急做不得假,可是自古帝王薄情,他是真的愛慧妃,還是同先帝一般疼寵有期?
錦帝甯淵,萬人之上,才貌皆不輸人,爲何慧妃的態度卻是不冷不熱?
沒有時間讓清曉多想,她伸手搭上慧妃的脈。
答案讓她驚訝。
再三診斷以後,她這纔有些不知所措的開了口:“恭喜皇上,惠妃娘娘,有喜了。”
那一刻,甯淵臉上迸發出的喜悅顯而易見,而牀上躺着的慧妃,竟也是複雜的笑了。
慧妃再次有孕一事隔日便傳出了未央宮。
因着甯淵的意思,清曉重又住進未央宮旁邊的那處偏殿,方便照看慧妃。
而這次未央宮並未像上次那樣對道喜的人來者不拒,甯淵下了死令,未央宮的大門終日關着,若非他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打擾慧妃,而清曉也必須終日伴其左右,飯菜皆由她試毒。
這一次,他將慧妃保護的滴水不漏。
他對慧妃有情,可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清曉無從知曉。只是她與今日的錦帝千防萬防,卻獨獨沒有防過一人——
慧妃自己。
一目走在回府的路上時一直在咳,而這次在他掩脣之時卻有一方香帕遞了過來。
“大人可是病了?”纏香問道。
一目嚥下喉中的腥甜,回過頭看去,不意外的看到一張近日來常常看到的臉。
“多勞纏香姑娘費心,在下不礙事的。”一目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扶着牆直起身子。
蘇纏香第一次找到一目的住處時是有些吃驚的,史官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每年的俸祿不僅能夠維繫溫飽,就連置一處一人住的小宅仍是有餘錢的。
可一目,他太樸素。
他的住處在京郊處的一方湖邊,那是相當簡單樸素的一個竹屋,不過住了他一人。
蘇纏香初初找到這裡時,並未想到這是一名官員的住處,可是心中浮現出一目溫潤如玉的模樣時,卻又覺得此處倒也與他極爲適合。
而一目的的確確住在這裡。
她曾問過他,“大人住在此處,每日的早朝要如何去?”
那時的一目正在喂一口缸中的金魚,缸中的荷包素淨又美好,紅鯉也在荷葉間穿梭自如,他清清淡淡的道:“自然是走着去。”
蘇纏香相當驚訝的道,“走着去?可這裡即便是乘馬車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到宮門口,走着去大人難道不累嗎?”
一目卻是笑了,笑中並無惡意,有的全是溫和之色,“世間所有事,皆是修行。”
這便是他與其他官員的不同之處了。
一目是棄嬰。
甫一出生便被遺棄在京城西側青蓮山上的青蓮寺門口,後被寺中的方丈收養,在青蓮寺做了一名帶髮修行的僧人。
八年前還俗,在科考中一舉成名,卻只做了一個小小的史官。
他同莫雲深一樣,爲官的幾年,無一人彈劾,無一人上奏,這些年一直住在京郊的竹屋內,每日步行一個多時辰入宮上朝。
上無老,下無小,始終孤身一人。
“那麼他爲何會還俗?”清曉曾這樣問戚衛。
“無人知曉。”戚衛卻是這樣答。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太多事無人知曉,有些答案,連自己都未必清楚。
而清曉知道這些,纏香卻並不知道,她遞上的方帕被一目有禮的推拒回來。
她的臉上難掩尷尬與侷促。
“我……我今日熬了湯,是特地給大人送來的,感謝大人那日的出手相助。”收回方帕,她快速的將食盒往一目懷中一塞,便轉身疾步離開了。
走在路上的蘇纏香,臉上仍有着當時的潮紅,她按壓着幾乎跳到嗓子的心臟,忽然覺得眼中的色彩都明亮了起來。
而一目呢,他看着纏香送來的食盒卻終是沉默下來,隨後,便提着食盒去了湖邊另一處貧苦人家。
很遠便能聞到食盒中雞湯的氣味,然而他卻從不碰葷腥。
他無法責怪纏香,就像人無法責怪命運。命運給你的,未必是你想要的,而你給予命運的,命運卻也未必領情。
清曉這些日子跟着慧妃倒也清淨,繁冗的事情都被甯淵的諭旨擋在了,她也有好幾日未見到槐安與絮兒。
甯淵對慧妃的重視也讓清曉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而今日,未央宮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闌月皇后,百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