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後,天氣就越來越冷了,連枯黃的葉子也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叉叉丫丫,沒什麼好看,西北地界,少見那種一年四季都能常綠常青的樹。
鄧潔穿着一身雪白的羽絨服,毛茸茸的帽子遮住了大半邊臉,只露出凍得通紅的鼻子,看上去楚楚可憐,又多了幾分動人的姿色,兩隻小手縮在袖子裡,手上提着五份盒飯,從醫院的食堂出來,徑直回了住院部,這裡不是寧縣的縣醫院,而是位於N省省城的第一醫院。
三樓的一間病房裡,三張病牀上躺着的全是天陽的人,蒲陽的下頜骨嚴重骨折,力子做了脾臟摘除手術,關文的後背被砍了十四刀。
同樣是在三樓的另外一間女病房內,於冰全身多處骨折,有輕微顱內出血。
鄧潔走進蒲陽住的病房,將其中的四份盒飯放在牀頭的櫃子上,提起另外一份盒飯,轉身去了於冰的病房。
“吃飯了,今天感覺怎麼樣?”鄧潔打開飯盒,頓時一股肉香濃郁的雞湯味兒瀰漫而出,坐在牀邊的凳子上,準備一勺一勺的餵給於冰。
“謝謝,你每天都問我今天感覺怎麼樣,煩不煩啊,還能怎麼樣,反正死不了就是了,讓陽哥過來陪我一起吃。”於冰撇着嘴說道。
“你還不是每天都要跟我說一聲謝謝,你煩不煩?陽哥忙着和關文、力子商量事兒呢,沒空陪你,你快點兒,別磨嘰。”鄧潔舀了一勺雞湯,放在嘴邊吹了吹,才遞給於冰。
“你得了吧,陽哥連張嘴都困難,商量個屁啊,每天都是雞湯,就不能換點別的嗎?”於冰張嘴將雞湯嚥下,苦着臉說道。
“誰說不能商量了?力子和關文負責說,陽哥得聽着。誰說每天都是雞湯了?不是還有排骨湯麼?我每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還要伺候你上廁所,你就別那麼多毛病了行不行。”鄧潔沒好氣的說道。
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爲於冰和鄧潔的關係多差呢,兩個人在不停的鬥嘴,實際上,以前鄧潔和於冰兩人根本都不說話的,小女孩之間的心思,誰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一種淡淡的敵意,在於冰住院的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每天都是鄧潔精心照顧,兩人的關係其實已經緩和很多了。
另一間病房裡,力子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是身子還有點虛,畢竟是摘除了脾臟,從此以後,人體內最尋常的五臟六腑,力子就不能完整的擁有了,而且脾是人體最大的免疫器官,脾臟摘除之後,力子的免疫力就會比常人差上很多,必須得時時注意才行,否則便容易患病,這種影響是伴隨終生的。
關文整個人是趴在牀上的,後背裹滿了紗布,被砍了十四刀,縫了百十來針,絕不是鬧着玩的,還好砍得都不是特別深,沒有傷到要害。
力子已經能下牀走動了,也是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給關文餵飯。
“關哥,你說你當初是何必呢,店砸了就砸了唄,那一家檯球廳還能有你的命貴重啊,爲了鎖個門,你挨那些狗日的十多刀,落下一身疤,以後要是有個後遺症什麼的咋辦?今天感覺咋樣了?”力子的話聽起來像是責怪,可他看向關文的眼神,卻是充滿了敬佩之意。
那天蒲陽受傷被於冰救走之後,天陽的兄弟們全都急紅眼了,飛蛾撲火一樣的往上衝,一層一層的往下倒,火龍幫的幫衆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小夥子,天陽這邊都是十四五六歲的高中生,雙方的戰鬥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火龍幫的幫衆叫囂着要衝進去把檯球廳砸個稀巴爛,關文和兩名服務生偷偷摸摸的過去,想要把卷簾門鎖了,結果剛剛一出響動,火龍幫的人就衝了過來,掄刀就砍,關文的後背完全暴露在了敵人的刀下,但他把兩名服務生推到了檯球廳內,三個人合力鎖住了門,保住了檯球廳裡的設備。
“當時那情況,哪裡還容得我多想啊,我是這家店的店長,這家店不僅是天陽的產業,更是我的事業,是我的夢想,我絕不能讓人把他砸了,醫生不是都說了麼,沒有傷及要害,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的,你就別擔心了,就是最近傷口上往出長新肉呢,特別癢。”關文說道。
“長肉就證明快好了,忍耐一下,傷筋動骨一百天,咱們四個這一次可算是把醫院都給住穿了。”力子說道。
“見過把牢底坐穿的,哪有把醫院住穿的,你這個化用不合理。”關文搖頭,較真的說道。
“咱們天陽這次可是損失慘重啊,自從被轉到這家醫院以後,只有孟欣欣和朱聰來過幾次,其他人不是不想來,是不能來啊,兄弟們身上都揹着傷呢,一次架打成這樣,恐怕寧縣都要鬧翻天了,也不知道那幫兄弟還能聚攏不能,不會直接給打散了吧?”力子轉頭看着蒲陽,蒲陽也是無奈的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力子知道,蒲陽的意思不是不會,而是連他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家裡那邊什麼情況,鄧潔那個丫頭以前看着文文靜靜的,還有點柔弱,這次居然這麼強勢,把咱們幾個的手機全給收了,除了安心養病,啥都不讓幹,咱們啥消息都不知道,心裡還真是挺慌的。”關文說道。
“誰在背後說我壞話呢?晚上的飯還吃不吃了?收了你們的手機是爲了你們好,免得其他人一會兒一個電話一會兒一個短信的,寧縣的事兒該怎麼發展還怎麼發展,沒了你們四個,這個地球照樣轉,說不定啊,轉的比以前還好呢。”
說曹操曹操到,鄧潔給於冰喂完了飯,就又返回到蒲陽他們住的病房,剛好聽到了關文的話,端起桌上的營養粥給蒲陽餵飯,嘴裡說道。
“是是是,鄧潔說得對啊,咱們現在就是什麼也不用操心,什麼也不用管,就安心養病就可以啦,爭取早一天出院,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哈哈。”力子乾笑着打圓場。
“去你的,嘴上說的好聽,昨天是誰偷偷摸摸到處找手機的?我告訴你,手機上次孟欣欣來的時候,就直接帶回家了,不僅你們沒手機,我也沒手機,咱們現在過得是原始人的生活,懂了嗎?”鄧潔一本正經的批評道。
蒲陽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微笑,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爲了確保頜骨的康復效果,醫生強制蒲陽絕對不能說話,就算是吃飯的時候,也必須小心翼翼的,避免頜骨劇烈運動引發不良後果。
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幾個人的飯都吃完了,鄧潔起身收拾飯盒,準備拿去洗,一轉身,在病房門的玻璃窗上,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黑髮齊眉,面容白淨,就好像電視裡的韓國明星一樣,只是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看上去憔悴了許多,抿着嘴站在門外。
“陽哥,陳默來了。”鄧潔看到陳默的時候,力子自然也看到了。
蒲陽微微的點了點頭,朝着門外的陳默招了招手。
“等等!不許見!你們這次就是被陳默他爸當槍使了你知道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陳默他爸就是利用你們和關林硬拼,最後他跳出來收場,成爲了最大的贏家,你們和人拼命的時候陳默在哪裡?這個時候來幹嘛?”鄧潔說話的時候反應很激烈,並沒有避諱或者掩飾什麼,一邊說着,氣沖沖的就往外走,顯然是要將陳默趕走。
“鄧潔,你別衝動,讓陳默進來。”力子從牀上跳下來,一把拽住了鄧潔。
鄧潔轉頭去看蒲陽,卻看見蒲陽正在向陳默招手,示意他進來。
“人家把你們賣了,你們還高高興興的替人家數錢,以前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人,現在我信了!一羣腦袋進水的傢伙,懶得管你們!”鄧潔提着飯盒,甩手出門,惡狠狠的瞪了陳默一眼。
“來都已經來了,不進去站在這裡做什麼?當門神啊?這件事你最好和陽哥解釋清楚,不過,無論你怎麼解釋,我都不會原諒你!”
陳默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鄧潔離開的背影,身子倚在牆上,一雙佈滿血絲的紅眼,痛苦的看着病牀上的蒲陽,看着蒲陽臉上那淡淡的笑容,緊緊的攥着拳頭。
蒲陽嘴脣動了動,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但是陳默看得出,蒲陽說的是:進來。